这个五彩斑斓的梦始于6年前。那时候,包括宋江伟这个村委会主任在内,他所在的阜康市滋泥泉子镇何家湾村还没有人见过百合。
宋江伟的老家在山东省菏泽市,那里是中国牡丹之都。或许是血液里带着花的基因,宋江伟从小就爱种花、赏花。
1992年冬天,从部队复员回到滋泥泉子镇北庄子村,宋江伟和父辈继续在地里埋头耕耘。村里人多地少,日子还是一个字——穷。
1994年,有人提出从北庄子村搬迁出一部分村民,在北庄子村以东、216国道以西的戈壁滩上再建一座村庄。
虽然土地面积大了,但戈壁滩地力贫瘠、水资源短缺,广种薄收,39户村民搬迁致富的这条路走得很艰难。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土地没有辜负这些肯吃苦的庄稼汉——粮食产量逐年增加,村庄开始变绿,村民的腰包越来越鼓。进入新世纪,何家湾村在阜康农村率先建起了居民楼、小游园,成了“明星村”。
宋江伟有了温馨的小家,成了村里的种植大户,家里添置了大型农机,办起了滴灌带厂,过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
在别人眼里,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美满。但宋江伟总有点儿不甘心——自己是党员,又是村委会主任,得有更高的追求,要带着乡亲们活得更精彩。
2015年5月,两位在兰州定居的战友来新疆旅游,给宋江伟带了两盒礼盒装的百合。百合莲子汤、绿豆百合粥、百合炒肉、腰果西芹炒百合……战友用一道道百合美食俘获了宋江伟一家人的胃,也在他心中种下了一个百合梦。
战友走后不久,宋江伟在院子角落的礼盒里发现了两个百合球茎。抱着碰运气的想法,他把这个像“皮芽子”一样的东西种在菜园里。没想到一个多星期后,居然发芽了;两个月后,竟然开花了。
宋江伟上网一查,心动了——百合不仅花美,还是一种食材和一味中药。百合的花朵和叶子能提取百合精油,具有助眠等功效。可以说,百合浑身都是宝。
听战友说,百合生命力特别顽强,能抵御零下40摄氏度的低温,完全可以在北方种植,宋江伟有些动心。
当年9月,在战友的带领下,宋江伟来到甘肃兰州的百合主产区——七里河区西果园镇考察。西果园镇的百合大多种在荒山上,不用浇水和特别管护,基本是靠天吃饭。3到5年挖一次百合球茎,球茎大、品质好的用于出口,每斤60元;品质稍差的做成百合干,每斤也能卖到15元。
心里揣着一盆火的宋江伟回到村里就开始发动乡亲们种百合,大会上讲,小会上谈。“百合的花养颜,根可以治病,种球埋在土里越长越大,年年长的都是钱。”宋江伟这番百合推广词虽然接地气,但却没人买账。
“种粮能吃饱肚子,现在也能挣钱,没听说哪个农民种花发财的。”村民的冷言冷语没有让宋江伟停步。“新路总要有人去闯,别人不种我种!”2016年春天,宋江伟把40亩地全部种上了百合。包括买种球、运费、人工费在内,投入高达30万元。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宋江伟种的百合成活率很高,当年6月底就开了花,而且顺利越冬。2017年6月25日,滋泥泉子东戈壁百合花会开幕。20天的花期,40亩百合引来了两三千人赏花,乡村名厨在田间为游客现场烹饪羊肉炒百合、凉拌百合花等时令菜肴,让人们品尝到真正的乡村味道。盛开的百合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替宋江伟宣告——我成功了!
2017年8月,宋江伟带着部分村民代表再赴兰州,二进西果园镇的目标只有一个:发动村民一起种百合。
眼见为实,参与考察的村民一度很激动,这让宋江伟乐观地以为大家都对种百合心动了。回到村里,当他再次推广种植百合时,结果还是没人行动!
原因有二:一是大田种百合至少要3年才能见效,习惯了春种秋收、当年见钱的村民不放心。“买只老母鸡3天不下蛋就炖锅里了,种百合3年才能卖钱,这么不靠谱谁敢干!”二是一亩地上万元的投入太大,没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考虑到自己引种的40亩百合已经长了两年,球茎也快到了采收的时候,为了再给村民上一课,宋江伟决定把百合种球挖出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一铁锨挖下去,土里出现的是类似蒜瓣一样的块茎。宋江伟不死心,他让10多名雇工在不同的地段开挖,“皮芽子”一样的种球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多方探寻,问题出现在百合的品种上。本该选独头百合,宋江伟引种的却是千字头百合。这种百合只能做百合干,收益不足独头百合的四分之一。
李亚莉是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博士后。2017年2月,李亚莉作为山西省第三批干部人才援疆,任阜康市农业局局长助理。
来到阜康不久,李亚莉就成了宋江伟百合花田里的常客。借助多年积累的学术资源,李亚莉多方牵线搭桥,从山西省农科院的百合专家到北京市的百合权威,都成了宋江伟追梦百合的“智囊团”。
2018年3月的一天,北京乍暖还寒,空气中已透出丝丝春意。站在北京市农林科学院大门口,宋江伟有些惶恐,也有些激动。在这里,他不仅见到了仰慕已久的生物技术中心教授张秀海,而且代表何家湾村签下了引种5个新品种18万株百合的合同。
去北京之前,宋江伟的百合已引起阜康市和滋泥泉子镇两级党委及相关部门的关注,在政策层面得到了大力支持。何家湾村成立了百合花合作社,注册了“戈壁百合”商标。村“两委”研究决定,拿出500亩机动地给合作社无偿使用5年,用于建设百合种植园。
2018年4月,何家湾村百合种植园开工建设,园里人声鼎沸,大家都在忙着种百合。宋江伟的40亩百合地里,一台旋耕机正在作业,耗资30多万元、历时两年引种的百合被翻入土中,变身绿肥。看着坐在地头掉眼泪的妻子王金红,宋江伟拍拍她的肩膀说:“哭啥,就当给乡亲们交学费了,赶紧到那边帮忙种百合去。”....
这一次引种的百合非常成功。6月中旬,百合花开,朵朵花儿沐浴着阳光随风摇曳。众多赏花人呼朋引伴在田间拍照打卡,小小的何家湾村一度登上网络热搜。
为了增加效益,实现以地养花,宋江伟带领合作社社员从东北引种了锦绣海棠,又在百合园里套种了黑豆。
2018年,宋江伟提出增加百合品种,扩大百合定植密度,让百合种植园“更有看头”。可14户社员的意思是已经投入了28万元,发展百合的步子不宜太大,等见到了效益再说。
此时,全域旅游风生水起,阜康市城郊的好几个村已经抢先一步,再等下去,就会错失良机。宋江伟急得坐卧不安,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拿出30万元存款,再引种22万株百合种球。“赚了,利润是大家的;赔了,我一个人担!”。
此举让何家湾村的百合增加到两个系列19个颜色。花开时节,白的如雪、红的似火、粉的若霞、黄的像金……连片的百合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从这一年开始,每到花期,乌鲁木齐市的旅行社就开始向游客推介何家湾村的百合种植园。因为有了新疆最大的连片百合种植园,这个地处偏远的小村庄变得热闹起来,成为游客心中的赏花胜地。
2020年盛夏,何家湾村的百合花节升格为滋泥泉子镇的文化活动,这个古老驿站打响了天山戈壁百合花的名头。
在滋泥泉子镇第三届百合花节上,近百个摊位一字排开,其中近一半是无偿提供给困难群众的。以花为媒,百合全宴、特色小吃、农副产品一一精彩亮相,借花扬名,走向远方…。
先是百合种植园地头的那条砂石路变成了平坦宽阔的柏油路,南接303省道,从村边转弯,向东直通乌鲁木齐至阿勒泰的高速公路,方便了八方来客。接着是村里的地成了香饽饽,吸引外地企业与村里合作发展特色种植。一份《关于阜康市千亩花海现代生态旅游农业园建园方案》正在酝酿,百合深加工、延伸产业链的规划也摆上了决策者案头。就连村民也开始思忖着如何以百合花为核心,走出乡村振兴发展的新路子。
2021年10月23日,霜降。这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有登高远眺的习俗。宋江伟忙着带领村民采挖百合种球,扩大种植规模,加速推进百合种球繁育基地建设,向着自己的百合梦一步步迈进。